2020年5月16日 星期六

讀《楞嚴經》札記(三)


8.《五者顯見性無還》
佛責阿難:「汝等尚以緣心聽法,此法亦緣,非得法性。如人以手,指月示人,彼人因指,當應看月。」
如來所說的法,不論是文字或聲音,都猶如「指月」的手指,所說的法諦真義,猶如所指的「月」。以「緣心聽法」猶似看指月的「手指」,卻沒有去看「真月」,比喻被名言或聲音所轉,無法契入真實義。
世尊又開示說:「若以分別我說法音,為汝心者,此心自應離分別音有分別性。」若能明白之前文所說「見聞覺知的分別心識,就像旅客只是暫住,不久就會離去;「真心」如掌亭人,乃不動如如。若能有這樣的深切見地,就應該不會離開了聲塵就失去了心性本有分別性,而能夠從我說法中,照見自己的不生滅的心性,並不隨法音生滅。」
《楞嚴經》提出兩種「以緣心為真心」的情況:
一者如阿難以「緣心聽法,未能契入真實義,猶如「觀指」未能「觀月」,所以離開聲音、色相,就找不到「真心」。
二者如外道的拘舍離,以「冥諦」為「法的本源」,執「冥諦」為「真心」。有外道修習禪定,能觀察到八萬劫前事物,超過了八萬劫就觀察不到,把「觀察不到」的境界,誤認為「心的源頭」,稱為「冥諦」。執「冥諦」為常,能生萬法,墮在「法相」的邪見中。
這二類,若「離諸法緣,無分別性。則汝心性,各有所還,云何為主?」這二類若離開了「緣心」,不管此心念是粗,或細至「非色非空的冥諦」,心識已離六塵之色相分別,但是依然存著微細作意心識,所以「非空」。只要一離開了「法塵」,心就全部都還給「法塵」了,就找不到「真心」,也就是「離諸色相無分別性」。亦即,若能「「離諸色相有分別性」,在「法塵」還原歸位後,就會獨留心性無所還,炤炤目前。
「阿難言:若我心性,各有所還。則如來說,妙明元心,云何無還?」我們尚不具足有力的「觀慧」前,就尚無法照見「離諸色相有分別性」,無法從「見聞覺知」中,分明澈照「生滅的心識」與「不生滅的真心」。兩者混在一起,無有智光明確分辯。世尊於是以「八還辯見」引導我們開發「無所還的心性」。
「佛告阿難:且汝見我,見精明元。此見雖非妙精明心,如第二月,非是月影。」
「妙精明心」指「清淨心性」的第一真實月。「見精明元」,也就是「見精」,如捏眼造成第二月影。至於「水中月」,是指「緣於塵境的分別虛妄心識」,終歸幻滅,找不到永恆的實性,無法從「八還辯中」找到「真心」,就像乞丐夢中發大財,醒來不會真的是富翁。
在「第一卷」中,世尊舉金色臂,屈五輪指,為大眾「直指心性」,直指「「妙精明心」,由於大眾無法直接契入,如來只好從「見精」中來為我們剖析「妙精明心」。
我們六根對境時,比如眼睛看到月亮,能見的「見精」,雖然不是「見精元明」。若有「觀照般若」,就不會是虛妄的水中月,只是猶如帶有眼病,把真月看成「兩個月影的月亮」,只是變形的月。「非虛妄」才能夠從中「離諸法塵有分別性。」
「八還辦見」中的「明暗、通塞、同異、清濁」,都是因緣有,都是依於外境而有,一旦塵境歸於本位,就各有所還。比如早晨現起晨霧;到了中午,晨霧歸位了,消失了,歸位了,虛空則如如,前後無別無異,喻「心性」如如。萬法本來空寂,因妄想執著而現起種種虛妄相,當虛妄幻滅,即復歸空寂;心性則是隨緣不變,不變隨緣,猶如坐看風雲起,不變不異。乃至觀照「內在」的心境,諸如喜怒哀樂,皆有所還;即使是妄想,也是無所從來,無所從去,唯獨心性無所還,歷歷目前。
我們只要從「見聞覺知」中,仔細揣摩不生滅的心性,再回頭細聽世尊獅子吼:「諸可還者,自然非汝。不汝還者,非汝而誰?」有著莫大的「信心與自肯」加持力。
一則禪宗公案:
文遂禪師,嘗究《首楞嚴》,謁於法眼,述己所業,深符經旨。眼曰:「《楞嚴》豈不是有八還義?」遂曰:「是」。
眼曰:「明還甚麼?」遂曰:「明還日輪。」
眼又曰:「日還甚麼?」遂懵然無對。
眼誡令焚其所註之文,自此服膺請益,始忘知解。

9.《六者顯見性非物》(見性周遍)
阿難聽完「八還辦見」後,問佛:「我雖識此見性無還。云何得知是我真性?」如何証明是我的「真心」?
我們眾生在思惟上,多跳不出「眼見為憑」的模式。雖然道理已經非常清楚明白了,但是沒有親眼見到,還是無法堅定的深信不疑。如來為了瓦解眾生的「思惟模式」,先以神通力令阿難得見「初禪天」種種景象。然後對阿難說:「窮你所見,從日月宮到七金山,山川樹木、人、畜等等,有著種種差別相;而你的「見精」都能明明了了,卻無差別相。這方面你已通曉,這是「見精元明」本具功能,也正是你的「見性」所現。於今,「見性」被「眼見為憑」的概念所框限,才會以「看見物相」的方式來領會心性,才會有這樣的迷惑。
於是,如來開示:「若見是物,則汝亦可見吾之見。若同見者,名為見吾。吾不見時,何不見吾不見之處?若見不見,自然非彼不見之相。若不見吾不見之地,自然非物,云何非汝。」
「見性」如果像物那般可以眼見,當我們同看一件事物時,你就應該可以看到「我的能見」。但是,當我不看事物時,你就一定看不到「我的能見」了。你看不到「我的能見」,也証明了我的「能見」非如「物相」那般能夠「眼見」。也表示自己的「見性」,也非如「物相」那般能夠被眼見。
世尊於是作了結論:「汝見時,是汝非我,見性周遍,非汝而誰。云何自疑汝之真性,性汝不真,取我求實」。當你看事物時,你的見性,當下法爾周遍一切,明明了了,跟我沒有關係。你怎麼反而疑惑自己當下的「見性」本能,卻來向我求証自己的「見性」?
阿難又為我們提出疑問說:「其體本來周遍一界,今在室中,唯滿一室,為復此見縮大為小?為當牆宇夾令斷絕?我今不知斯義所在。」如果「見性」法爾周遍一切,何以回到精舍後,只能見到精舍室內的景象?究竟是「見性會放大縮小;還是被牆給阻斷了?」
「佛告阿難:世間事物,雖有大小內比外種種差別,但皆屬所見的前塵,并非見性本身有大小差別。」
如來告訴我們塵相有大有小,但是「真心乃隨緣不變」。真心隨著塵相大小而大小,塵相在天邊,就能看到天邊的星星;隨塵相在近處,就能看到近處,比如針尖。全都是「見性」本具的妙用,能隨塵緣大小而大小,體性則是如如不變。
如來說了一個比喻:「譬如方器,中見方空。吾復問汝。此方器中所見方空,為復定方,為不定方。若定方者,別安圓器,空應不圓。若不定者,在方器中,應無方空。汝言不知斯義所在,義性如是。」
比如四方型的空間,這個空間是放四方盒子所造成;如果改放圓型盒子,空間形狀就換成圓型。如果拿掉盒子,空間就沒有所謂形相了。我們看大看小、看近看遠,乃隨「塵相」而定,「見性」乃隨緣不變。
「一切眾生,從無始來,迷己為物,失於本心,為物所轉,故於是中,觀大觀小。若能轉物,則同如來,身心圓明,不動道場。於一毛端,遍能含受十方國土。」
我們眾生迷失真心,不知道所見的外境,都是妙明心中物,故而執著心外有實法。以不了「萬法唯心」故,才會造成「心、物」分立。以致「見方執方,見圓執圓。」心隨著外境而轉,無法隨緣不變,不變隨緣。比如合於自心所愛,就會貪染不捨,迷於境相,忘失真心;遇到逆緣,就現煩惱憎惡,跳不脫塵緣的繫縛。若能息卻概念分別執著,真心就能任運無礙,不只能大能小,能近能遠,能於一毛端,遍能含受十方國土。
此番顯見,延伸到《楞嚴經卷四》時:「富樓那!汝以色空相傾相奪於如來藏,而如來藏隨為色空,周遍法界,是故於中風動、空澄、日明、雲暗,眾生迷悶,背覺合塵,故發塵勞,有世間相。我(如來)以妙明不滅不生合如來藏,而如來藏唯妙覺明,則能於中,一為無量、無量為一,小中現大、大中現小,不動道場遍十方界,身含十方無盡虛空,於一毛端現寶王剎,坐微塵裏轉大法輪。」
兩則禪宗公案:
僧問谷隱聰禪師:「若能轉物,即同如來,萬象是物,如何轉得?」
聰曰:「吃了飯無些子意智(沒有分別意念)。若有意智,即為物轉也。」

僧問岑和尚:「如何轉得山河國土歸自己去?」
師曰:「如何轉得自己成山河國土去?」曰:「不會!」
師曰:「湖南城下好養民,米賤柴多足四鄰。」(湖南本是米鄉,本然具足。)僧無語。
示偈曰:「誰問山河轉,山河轉向誰,圓通無兩畔,法性本無歸。」

10.《七顯見性唯真》
世尊按班就步的開示「十番顯見」。首先以「顯見性是心非眼」,先讓我們悟見「自己具足生佛無別的心性」。其次,為我們開示「心性具有不動.無遷.無減.無還」等等本質。一來讓我們明白無始以來用攀緣心為自心;二來悟見自心本具菩提涅槃元清淨體。由此引導我們的心性「息妄歸真」。
當我們觀照到心性「不動.無遷.無減.無還」,而後自肯「見性周遍,非汝而誰?」或「諸可還者,自然非汝;不汝還者,非汝而誰?」從「緣心」中剝離出不生滅的「見精」。剝離之初,不免會有覺性昭昭靈靈在目前覺受,似與身心分立為二。比如觀照到心性「不動、無遷」等等,從動態的塵境,反射到不動的心性,有「動與不動」的對立,帶有「捨妄求真」的「真妄二元」分立。這是帶有「我、法分別二執」使然,也是在「明心」過程中所會有的風光與覺受。
「前六番顯見」乃滯妄顯真,滯有「我、法分別二執」;「後四番顯見」則是指向「泯絕我法分別二執,唯真無妄」。亦即必須從「心性與身心」分立中,淨化「分別執著」,趨向「不二般若」的體驗。因此,「後四番顯見」的經義領會,已非由「分別思惟」所能成辦。必須在法義的觀照中,時時經過「定中伺察」,在專一不雜的定心中覺照法義,息卻名言分別,直取旨義,方能觸及「現觀般若」。
「阿難白佛言:世尊,若此見精,必我妙性。今此妙性,現在我前,見必我真,我今身心,復是何物?」當明白了「諸可還者,自然非汝;不汝還者,非汝而誰?」現前之見精,若是必定是我真心。我的「心性」豈不是在身外?「見精」與「身心」兩者對立時,那「身心」是何物呢?
「而今身心分別有實。彼見無別分辨我身。若實我心,令我今見,見性實我,而身非我,何殊如來先所難言,物能見我?」
現今身心有實在的感覺,比如手拿到東西、聽到聲音,都是明明在前,有著分別性;反而「心性」卻沒有感覺到有分別性。若是以「能分別」的身心是為「真心」,那「身心」豈不成了「能見」,「見精」成了「所見之物」?豈不是反而成了先前「七處徵心」時,如來責問「物能見我」?
「佛告阿難:今汝所言,見在汝前,是義非實。若實汝前,汝實見者,則此見精,既有方所,非無指示。」佛開示說:「會感覺見性在眼前,與身心分立為二,是【妄心分別】所造成的錯覺。」如果見性就在眼前,那就你放眼所見的一切,上至日月,下至恆河,種種無數的景物,你能否指出那裡是你的「見性」?
阿難回答說:「縱目所觀,指皆是物,無是見者。」沒辦法從觸目所見的景物,明確的指出「自性」在那裡?「佛言:如是如是。」
佛又問:「汝又發明此諸物中,何者非見?阿難言:我實遍見此祇陀林,不知是中何者非見?」佛又問:「縱目所觀,指出何者非見?」能否指出所見的一切景象中,那兒沒有你的「見性」在?阿難答:「所見萬象中,見性都在其中。」佛言:如是如是。
當時在聽開示的「非無學者」,聽到這樣的話,感到滿懷矛循不解。「見性」明明就在眼前,卻無法剝析出來;不去理採它,隨心所見中,卻如影隨形,無法否定它的存在,這是什麼道理?是時,文殊師利菩薩起來安慰大家說:「世尊,此諸大眾,不悟如來發明二種精見色空,是非是義。世尊!若此前緣色空等象,若是見者,應有所指。若非見者,應無所矚。而今不知是義所歸,故有驚怖,非是疇昔善根輕鮮。」
是大眾因為認不清「見精」與「色空」之間的關係。就世間思惟模式,若是「見性」在「見聞覺知」中,就應該能夠明確從中指出來,就像花草中,能指出何者是草?何者是花?若不在花草中,就無所能指。但是世尊所開示的「見性」,都不在這個思惟模式中,心性明明在「見聞覺知」中,卻無法指出它在那?所以疑惑不解而驚慌,並非是過去的善根不足。
世尊於是對文殊菩薩說:「十方如來,及大菩薩,於其自住三摩地中,見與見緣,并所想相,如虛空華,本無所有。此見及緣,元是菩提妙淨明體,云何於中有是非是?」
佛菩薩在「自在三昧」中,照見「見精」及「所見的一切塵境」,都是自性清淨心所現,當中不會有「是」與「非是」的問題。眾生有分別妄執,才有「是與非」的戲論,才無法証得「自在三昧」。
世尊作了引喻。問文殊菩薩:「如汝文殊,更有文殊是文殊者,為無文殊?」無論我們稱「文殊菩薩或文殊法王子」,都只有唯一真文殊,不會有「是文殊」、「無是文殊」的戲論。比喻「真心」乃純真無妄。「為無文殊?」指不能說「無文殊」、「非無文殊」,因為「真心」當體即是,所現的塵相都是妙明真心所現,一真一切真,一真全體現,那會真假之分?我們尚無以泯息分別,趣入一真,才會有「是與非」,以及種種的名言、概念之紛擾。
世尊作了結論:「此見妙明,與諸空塵,亦復如是。本是妙明無上菩提淨圓真心,妄為色空,及與聞見,如第二月,誰為是月,又誰非月?」
「見精」與所見的塵境,都是清淨真心所現,皆因「妄想分別」,才會現起「見分」與「相分」,才會妄現色、空等等塵境,與「見聞覺知」種種身心現象。猶如本來唯一真月,因捏眼造成幻化「第二月影」。眾生在「妄想分別」中執取「名言與概念」,以致昏擾不休。在妄見中諍論「真月與假月」,諍論「是」與「非是」。若是能息下「分別妄見」,所言「是與非」,頓然了無踨跡。
我們眾生無始以來的攀緣習性非堅固,要頓破「分別我、法妄見」,得精勤修習「定心與禪觀」,淨化「分別我法二執」,方能撼動堅固妄想。法義「如理思惟」的過程中,或可概略分成三階段:
一者概念思惟:法義最初如理思惟時,念頭會來來去去,屬於「尋伺」中的「尋」階段,如貓跑來跑去到處在找老鼠。
二是定心思惟:屬於「伺」的階段,念頭已止息來來去去的尋察,安住在一心一境之下進行伺察,如貓已找到老鼠,老鼠的一舉一動都在貓的掌控之中。由此來伺察法義,令領會由疏而親切、深刻。
三是現觀:由伺察中,了悟「妄為色空,及與聞見,如第二月」;依於禪觀淨化「分別妄想」,直至「得旨忘詮」,息下「無是、非是」的名言、概念戲論。
一則公案:
昔法眼同紹修、法進三人,參地藏禪師,談論中舉《肇論》:「天地與我同根處」。
藏曰:「山河大地,與上座自己,是同是別?
眼云:「別」。藏豎起二指(尚帶分別見)
眼曰:「同。」藏又豎起二指,便起去。
(大雪退了後,三人打算繼續去行腳)藏至門前送之,問曰:「上座尋常說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。」乃指庭前片石曰:「且道此石,在心內在心外?」眼曰:「在心內」。
藏曰:「行腳人著甚麼來由,安片石在心頭?」眼無以對,即放下包囊,依席下求請決。
近一月餘,日呈見解。藏曰:「佛法不恁麼」!眼曰:「某甲詞窮理絕也」。
藏曰:「若論佛法,一切現成。」眼於言下大悟。


2020年5月4日 星期一

讀《楞嚴經》札記(二)


4.《一者顯見性是心非眼》
「十番顯見」:一顯見性是心非眼。二顯見性不動。三顯見性無遷(無滅)。四顯見性無減(不遺不失)。五顯見性無還。六顯見性非物(周遍無礙)。七顯見性唯真(無是無非)。八顯見性非因緣非自然。九顯見性非見。十顯見性即如來藏(非和合不和合)
佛問阿難:「汝先答我見光明拳。此拳光明,因何所有?云何成拳?汝將誰見?。阿難言:由佛全體閻浮檀金,赩如寶山,清淨所生,故有光明。我實眼觀,五輪指端,屈握示人,故有拳相。」
我們世間人都不免認為能看見的是「眼」,一定要有正常功能的眼精才能看見景物。就如經中阿難說「我實眼觀---」,無法從「根境」相對中,照見心性。
世尊為讓我們明白「見性是心非眼」,於是以光明拳示阿難,問說:「譬如我拳,若無我手,不成我拳。若無汝眼,不成汝見。以汝眼根,例我拳理,其義均不。阿難言:唯然世尊。---。佛告阿難。汝言相類,是義不然。」
無手的人,絶對不可能握拳;但是無眼的人,仍然可以「見暗」。盲眼人「見暗」,與與明眼人「見暗」的「見」,並沒有什麼不同,由此來認明「見性是心非眼」。
此番開示,重在「明眼」或「盲眼」的「見暗」的「見」,兩者沒有不同,乃是本具的心性所現,由此來直探心性之源。
由「眼根」顯「見性」如是,其它「五根」也可如是類推,比如「耳」也能聽到「無聲之聲」;「身」也能感受「無觸之受」等等。這覺知「無聲之聲」、「無觸之受」者,乃「是心非耳」、「是心非身」。有了這樣的「見地」,方能對前文所說:「若離前塵有分別性,即真汝心。有個明確的概念。
「顯見性是心非眼」在義理上不難明了,但是「見境」不見得能夠歷歷在前,如觀掌中摩尼那般的清晰。差別關鍵,應當在於「定心差別、觀慧深淺」。
「阿難,雖復得聞是言,與諸大眾,口已默然,心未開悟。猶冀如來慈音宣示,合掌清心,佇佛悲誨。」
阿難聽完「見性是心非眼」,心尚未開悟,還希望世尊能繼續開示。
《一則禪宗公案》由眼見直示「心性」:
德山禪師去參訪龍潭禪師。某天夜晚,德山禪師站在龍潭禪師身旁,久久不發一言,也不離去。
「夜已深了,你怎麼還不回去休息?」龍潭禪師終於問他。
德山於是向門口走去,忽然回頭說:「外面天黑!」
龍潭禪師便點了一支蠟燭。
正當德山禪師伸出手來接時,龍潭禪師突然將蠟燭吹熄,德山豁然大悟,立刻跪下來向龍潭禪師頂禮。
5.《二者顯見性不動》
如來為了讓大眾從「見境」中明白「心性不動」,於是開示說:「一切眾生,不成菩提,及阿羅漢,皆由客塵煩惱所誤。」世尊提出兩個比喻:
一者由長老憍陳那陳述:「譬如行客,投寄旅亭,或宿或食,食宿事畢,俶裝前途,不遑安住。若實主人,自無攸往。如是思惟,不住名客,住名主人,以不住者,名為客義。」
二者。「如新霽。清暘升天,光入隙中,發明空中諸有塵相。塵質搖動,虛空寂然。如是思惟,澄寂名空。搖動名塵。以搖動者,名為塵義。」
來投宿旅館的客人,不會久住,比喻生滅的塵境;旅館主人則在在不動,比喻心性不動。又如陽光從門縫照進屋內時,我們可以從「門縫射進來的陽光」中看到灰塵飄動,比喻動搖名「塵」;虛空則不動,比喻心性如如不動。
這兩個比喻,雖然同是比喻「見性不動」,但是觀照的心念有粗細差別,前粗後細,前尋後伺的差別。
佛開示完比喻後,考驗阿難是否確實明了「見性不動」?
「即時如來,於大眾中,屈五輪指,屈已復開,開已又屈。謂阿難言:汝今何見。阿難言:我見如來百寶輪掌,眾中開合」佛告阿難。汝見我手,眾中開合,為是我手,有開有合,為復汝見,有開有合?阿難言:世尊寶手,眾中開合,我見如來手自開合,非我見性有開有合。佛言:誰動誰靜?阿難言:佛手不住,而我見性,尚無有靜,誰為無住?佛言如是。」
阿難先答說:「我見如來手自開合,非我見性有開有合。」佛又問「誰動誰靜?」阿難答:「佛的手一開一合,而我見性,沒有所謂動與靜,沒有住與不住的問題。」佛言如是。阿難通過了考驗。
如來進一步從動態中,考驗是否能夠不被「攀緣習性」所轉,還能觀照到那「不生滅的見性」?「如來於是從輪掌中,飛一寶光,在阿難右。即時阿難,迴首右盼。又放一光,在阿難左,阿難又則迴首左盼。---阿難,汝盼佛光,左右動頭,為汝頭動,為復見動。世尊,我頭自動,而我見性尚無有止,誰為搖動。佛言如是。」阿難明白自己的頭在動時,自己的「見性」並沒有隨著動。也通過了佛的考驗。
覺照「心性不動」的修習,從「有情的動態」中來觀照,最為善巧。比如看著街上的人們在工作中或走動中,或到菜市場,從人來人往、吵雜的聲音中,感受外境不斷的在流動,心性則是如如不動。
世尊作了結論開示:「汝阿難頭自動搖,見無所動。又汝觀我手自開合見無舒卷。云何汝今以動為身,以動為境。從始泊終,念念生滅,遺失真性,顛倒行事。性心失真,認物為己。輪迴是中,自取流轉。」
我們眾生無始以來,以「緣心」為真心,以動為身,以動為境;總是被外境所轉,以致攀緣不止,迷失心性而輪迴不息。於今,明白「阿難頭自動搖,見性則無所動」,亦即能從「動境」中,觀照到「生滅塵相」與「不生滅見性」的智慧。就如我們每天穿衣、吃飯等等,都能了知穿衣、吃飯的「見精」乃無生滅現象,由此踏上「息妄歸真」的路程。
一則禪宗公案:
百丈禪隨侍馬祖道一禪師。有一天在郊外,看見一群野鴨飛過去。
馬祖問:「那是什麼?」百丈答:「野鴨子。」
馬祖再問:「到哪裡去了?」百丈答:「飛過去了!」
馬祖回頭扭住百丈的鼻子,百丈痛而大叫。
馬祖大聲說:「又道飛過去也!」百丈因而有所省悟。
6.《三者顯見性無遷》
阿難及諸大眾聽聞「客塵」乃生滅,真心乃不生滅,明白「見性不動」後,才覺悟過去都活在「緣影心」中,整個身子頓時感到輕鬆,就像有人曾誤以為「身死會斷滅」,以致時時懷有憂慮,現今明白了心性不滅的道理,放下了擔憂,身子頓時輕鬆愉悅。
「爾身心泰然,念無始來,失卻本心,妄認緣塵,分別影事。今日開悟,如失乳兒,忽遇慈母。合掌禮佛。願聞如來,顯出身心,真妄虛實,現前生滅與不生滅,二發明性。」然而,這樣的感悟並不等於能夠從現前的心境,親切體驗「生滅與不生滅」。
當時在場的波斯匿王也有同樣的問題,尤其對外道所倡言「身死後斷滅」的誤見,一直無法釋懷。世尊為了讓波斯匿王當下體悟「真心不滅」而問說:「您的色身會變壞嗎?」答:「我今此身,終從變滅。」佛就問說:「您還沒死亡,怎知將來會死亡?」我們只要過五十歲,多少都能體驗色身不斷在衰老,邁向死亡。
接著,佛對波斯匿王說:「大王!汝見(色身)變化,遷改不停,悟知汝滅。亦於滅時,汝知身中有不滅耶?---如汝所說,二十之時,衰於十歲,乃至六十,日月歲時,念念遷變。則汝三歲見此河時,至年十三,其水。云何。王言:如三歲時,宛然無異。乃至於今,年六十二,亦無有異。」我們只要回想自身的成長經驗,不難感受色身剎那剎那的不停遷變。但是如經說「三歲見此河時,至年十三,其水。云何。王言:如三歲時,宛然無異。」心性能見的功能,並不會隨年紀有所改變。
世尊作結論說:「大王!汝面雖皺,而此見精,性未曾皺。皺者為變,不皺非變;變者受滅,彼不變者,元無生滅,云何於中受汝生死?而猶引彼末伽黎等,都言此身死後全滅王?聞是言。信知身後捨生趣生,與諸大眾,踊躍歡喜,得未曾有。
「見精」指看見恆河的「能見的心性功能」,不但不會隨年紀增長而變異,更不會隨著色身死亡而斷滅。波斯匿王肯定了自己的心性乃不生不滅後,釋疑了「身死斷滅」的誤見,於是踊躍歡喜,得未曾有。
7.《四者顯見性無減》
阿難明白生滅的色身中,有不生滅的心性後,疑惑的問佛說:「世尊,若此見聞,必不生滅,云何世尊,名我等輩,遺失真性,顛倒行事。願興慈悲,洗我塵垢。」既然明白「見精」不生不滅,為何世尊說我們「遺失真性,顛倒行事」?
明白「見精」不生不滅,就整個「心性」的本質而言,只是知其一;尚未能完全明白心性有著無量的妙用,雖有似無,就像遺失一般。此段開示,讓我們明白「悟」有很多層次。如憨山大師說:「凡修行人,有先悟後修者,有先修後悟者,然悟有「解、証」不同。若依佛祖言教明心者,解悟也。多落知見,於一切境緣,多不得力。---若證悟者,從自已心中樸實做將去,逼拶到山窮水盡處,忽然一念頓歇,徹了自心,如十字街頭見親爺一般,更無可疑;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亦不能吐露向人,此乃真參實悟。---證悟,亦有深淺不同,若從根本上做工夫,打破八識窠臼,頓翻無明窟穴,一超直入,更無剩法,此乃上上利根,所證者深。其餘漸修,所證者淺。最怕得少為足,切忌墮在光影門頭。」「前六番顯見」多偏於「理悟」。
接著,「即時如來垂金色臂,輪手下指,示阿難言:汝今見我母陀羅手,為正為倒。阿難言:世間眾生,以此為倒,而我不知誰正誰倒。」世間人以手指向上名為「正」,向下名為「倒」。然而,手指只是改變方向,手指不增不減,前後如一。如果依這個「世間正倒」比喻來看,如來之身,名正遍知;眾生之身,就成了性顛倒了。那麼,能否指出顛倒的所在?亦即我們眾生身何處顛倒?我們眾生迷於「萬法唯心」,自我分別「正與倒」,已是真倒;若執著手指向上才是正,豈不是更加顛倒?「於時,阿難與諸大眾,瞪瞢瞻佛,目睛不瞬,不知身心,顛倒所在。」
如來於是慈悲開示:「諸善男子,我常說言,色心諸緣,及心所使諸所緣法,唯心所現。汝身汝心,皆是妙明真精妙心中所現物。云何汝等,遺失本妙,圓妙明心,寶明妙性。認悟中迷。晦昧為空,空晦暗中,結暗為色。色雜妄想,想相為身。聚緣內搖,趣外奔逸。昏擾擾相,以為心性。一迷為心,決定惑為色身之內。不知色身,外洎山河虛空大地,咸是妙明真心中物。譬如澄清百千大海棄之。唯認一浮漚體,目為全潮,窮盡瀛渤。」
世尊常為我們開示:「舉凡外在的一切有形物質,或內在的身心現象,都是唯心所現,都是自心妙明真精所現。」我們只是迷失了。
我們心性本來無所不見,由於現起「無明業相」而失去本具的覺照妙智,以致「晦味為空」。「覺照妙用」因無明而純化如「暗空」。於「暗空」中,現起無明業相時,心就往外攀緣、執取;當「心與境」結合時,就現起種種虛妄相想。從此身心活在「以攀緣識心」為自心,在虛妄相想中昏擾不休。也把「真心」誤認在色身之內,無法明白所見的虛空、大地,都是妙明心中物。不知浩瀚無邊的虛空,也是心性所現。就如把眼前的小水泡誤執為大海一樣;也像手指,本來無上下之分,卻迷執手指「向上為正,向下為倒」。由此妄執,失去了手指任運無礙的妙用。比喻執心於色身之內,讓心失去了廣大無際的妙用。
「前三番顯見」開示,我們雖然有所明白「見性不動、見性無遷」,但是還無法跳脫「以緣心聽法」,所以突然聽到「色心諸緣,及心所使,諸所緣法,唯心所現。---不知色身,外及山河虛空大地,咸是妙明真心中物。」這無上妙法時,也不免會有疑問在,很難一時信入釋疑,就如經中所說「徒獲此心,未敢認為本元心地。」還做不到「當下承擔」也是必然的。我們眾生都迷失於「真心在色身內,而色身在虛空內」,以致「真心」跳不出虛空外。阿難只好求祈佛「宣示圓音,拔我疑根,歸無上道。」

2020年5月1日 星期五

讀《楞嚴經》札記(一)


1.《阿難尊者出家因緣》
《楞嚴經》:「阿難白佛:我見如來三十二相,勝妙殊絕,形體映徹,猶如琉璃。常自思惟,此相非是欲愛所生,何以故?欲氣麤濁,腥臊交遘,膿血雜亂,不能發生勝淨妙明紫金光聚。是以渴仰,從佛剃落。」
阿難所以發心出家,至少具備了四大善根:
一者。放得下世間名利、權勢。
二者。不戀執自身莊嚴。
三者。照見世間色身不淨。
四者。欣樂無與比倫的佛身莊嚴。
《佛光辭典》:「阿難尊者天生容貌端正,面如滿月,眼如青蓮花,其身光淨如明鏡。」阿難法相莊嚴,是世間的美男子,又是王子出身。現今「富二代」總是吸引著眾人的眼光,人人羡慕他們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、擁有高貴的社會地位;何況是放棄「王子」的尊貴身份而出家,是何等的道心才能成辦?反思「若是自身」,真能放得下這尊貴的身份,以及富貴的生活而出家嗎?
阿難看到世尊三十二莊嚴相時,感觸世間色身乃欲氣麤濁,膿血雜亂的感受,頓捨世間深重恩愛,發心出家修行。這與地藏王菩薩的前身是長者子時,見佛的無量相好而發起「廣大悲願」,有相似的發心。《地藏經》說:「地藏菩薩摩訶薩,於過去久遠不可說、不可說劫前,身為大長者子。時世有佛,號曰師子奮迅具足萬行如來。時長者子,見佛相好,千福莊嚴,因問彼佛:作何行願,而得此相?時師子奮迅具足萬行如來告長者子:欲證此身,當須久遠度脫一切受苦眾生。---時長者子,因發願言:我今盡未來際不可計劫,為是罪苦六道眾生,廣設方便,盡令解脫,而我自身,方成佛道。」
我們現今已無有福報親睹如來正報莊嚴來發起「道心」,但是可以「依經觀佛相好」來生起欣樂心。有了這股「欣樂心」,才會感觸娑婆穢惡,不值得留戀,才有綿綿不絕的修行動力,才不會在修行過程中遇到挫折就退失道心。
然而,能依於觀想如來正報莊嚴,就生起出離世間五濁的決心,恐怕都是過去世已修善根者。我們一般人的根性,必須著重在「觀照世間空苦無常」,有著深切的感觸,方能引生「世間出離心」;方能親切引發趣向諸佛境界,或佛國淨土的發心。
阿難遇到摩登伽女的魔難,才驚覺自己沒有精進修行,才抵不住「娑毗迦羅先梵天咒」,以致說「恨無始來,一向多聞,未全道力。」而發起精進的求道心。有點類似我們一般人總是在生大病時,如得了癌症時,才悔恨過去為五欲所繫,浪費無數的寶貴時光,未能老實修行。
世尊順此阿難發心,為當時的大眾演說「明心見性的無上妙法」。佛追問阿難:「我今問汝:當汝發心緣於如來三十二相,將何所見,誰為愛樂。阿難白佛言:世尊,如是愛樂,用我心目由目觀見如來勝相,心生愛樂。故我發心,願捨生死。佛告阿難如汝所說,真所愛樂,因於心目。若不識知心目所在,則不能得降伏塵勞。」世尊為了引導大眾「明心見性」,於是展開了「七處徵心」的問答。《楞嚴經》是一部用生活中人人都能感受到的比喻,來為我們「直指心性」的寶典。這種用日常生活中的引喻來指引心性,在大藏經中,可能是唯一所見,也是中國禪師所以至為重視的一部修証經典。
2.《七處徵心》
世尊首先問阿難:「吾今問汝,唯心與目,今何所在?阿難白佛言:世尊,一切世間十種異生,同將識心居在身內。縱觀如來青蓮華眼,亦在佛面。我今觀此浮根四塵,祇在我面。如是識心,實居身內。---世尊以巧妙的智慧,追問阿難「心在何處?」阿難總共提出「七處」,一一都被佛給否定了。即()心在身內。()心在身外。(心潛伏根內。()心在內外明暗中。()心隨所合處。()心在中間。()心無所在。
阿難找不到自己的「真心」,滿懷「疑情」在心中激盪不已,不得不懺悔「雖今出家,猶恃憍憐。所以多聞未得無漏。---惟願世尊,大慈哀愍,開示我等奢摩他路。」當下發起了實修實証的決心。「七處徵心」是世尊幫助我們引生「疑情」,反照自心,激發明心見性的潛能。
我們還未認明真心前,「七處徵心」一層一層的剝析,不在內、不在外、不在中間---,不免越剝析越迷糊,猶如理不清的葛藤。然而,這股激盪的「疑情」,正是看經的妙用。禪宗古德說:「,小疑小悟,大疑大悟,不疑不悟。」集心一處,無事不辦。「疑情」貴在綿密相續成片,成就「一心」。心緒若是浮動、散亂,「疑情」就時而中斷,無以相續無間,觀境也無以清明現前,猶如閃動的燭光,一閃一閃就會照不清景物。「疑情」越深切,伏住散亂心、伏住世間煩惱的力量也就越大,越能引生禪悟定心。所以「疑情」是成就一心、契悟般若的善巧妙法。
虛雲老和尚開示有關「疑情」:「初心人所發的疑念很粗,忽斷忽續,忽熟忽生,算不得疑情,僅可叫做「想」。漸漸狂心收籠了,念頭也有點把得住了 纔叫做「參」。再漸漸功夫純熟,不疑而自疑,也不覺得坐在什麼處所,也不知道有身心世界。單單疑念現前,不間不斷,這纔叫做「疑情」。」
《楞嚴經》在禪門修証上,有著崇高的地位。中國禪宗祖師非常善用《楞嚴經》,比如「七處征心與八還辯見」在禪門中,乃是頗負盛名的兩則話頭。如圓悟禪師問安民禪師說:「《楞嚴》有七處征心、八還辯見,畢竟心在甚麼處?」又如天龍禪師的「一指禪」,也能在在《楞嚴經》中見到影子。在《碧巖錄》、《指月錄》等等禪典中,都能見到諸多禅門祖德引用《楞嚴經》相關經文來開啟學人明心見性,不計其數。
近代虛雲老和尚就非常推崇《楞嚴經》,他老人家一生只註解過一部經典,即是《楞嚴經》。虛雲老和尚開示說:「(看藏經)若要有真實受用,就要讀到爛熟,讀到過背。以我的愚見,最好能專讀一部《楞嚴經》。」澫益大師也說:「(禪者)雖不能通三藏眾典,《楞嚴》一部,不可不精熟也。
3.《直示心性》
阿難經過「七次徵心」,不知「真心」所在,難過的從座位上站起來說:「惟願世尊大慈哀愍,開示我等奢摩他路。世尊開示說:「諸修行人,不能得成無上菩提,---。皆由不知二種根本,錯亂修習。猶如煮沙,欲成嘉饌,縱經塵劫,終不能得。云何二種?一者,無始生死根本。則汝今者,與諸眾生,用攀緣心為自者。二者,無始菩提涅槃元清淨體。則汝今者識精元明,能生諸緣,緣所遺者。」
我們眾生所以輪迴不息,在於把攀緣外境的「見聞覺知」誤認為「真心」。亦即,若能認明「無始生死根本」以及「無始菩提涅槃元清淨體」,「七處徵心」的疑惑,當可自解。
「即時如來舉金色臂,屈五輪指,語阿難言:汝今見不?」世尊即時舉金色臂為阿難「直示心性」。前番「七次徵心」旨在闡明「識心虛妄」;於今再次徵心,問:「見不?」則是明示「見性圓明」。然而,阿難無法領會。猶似世尊在靈山會上,「拈花」示眾,是時大眾皆默然。
世尊只好接著問阿難:「汝何所見?阿難言:我與大眾,同將眼見。佛告阿難。---以何為心,當我拳耀?阿難言:如來現今徵心所在,而我以心推窮尋逐,即能推者,我將為心。佛言:咄!阿難,此非汝心。」阿難仍舊以「見聞覺知的攀緣心」當成「真心」。佛說:「此是前塵虛妄相想,惑汝真性。」那是「虛妄的緣影心」,不是「真心」。
阿難被佛呵責「非汝心」後,驚慌的站起來說:「(過去我)供養如來,乃至遍歷恒沙國土,承事諸佛,及善知識,發大勇猛,行諸一切難行法事,皆用此心。縱令謗法,永退善根,亦因此心。若此發明不是心者,我乃無心同諸土木,離此覺知,更無所有。云何如來說此非心,我實驚怖。」就我們眾生而言,習慣執「見聞覺知」為「真心」,一旦聽到「讀經、法談,或供養、讚歎等等識心,都不是「真心」,心中不免驚怖,自心豈不是形同無心的草木?
佛隨即安慰阿難言說:「如來常說,諸法所生,唯心所現,一切因果,世界微塵,因心成體。」宇宙森羅萬象,乃至一切萬法,都是唯心所現。世間萬物,乃至微塵,都有它的前因後果,都有它的各自體性,何況是「心性」能現萬法,豈會無它的體性?「若汝執吝,分別覺觀,所了知性,必為心者。此心即應離諸一切色香味觸諸塵事業,別有全性。如汝今者承聽我法,此則因聲而有分別。縱滅一切見聞覺知,內守幽閑,猶為「法塵分別影事」。我非敕汝,執為非心。但汝於心,微細揣摩。若離前塵有分別性,即真汝心。」
「見聞覺知」的分別覺觀,猶如捏眼造成「第二月」,雖然不是「真月」,但是也不是「虛妄的緣影心」。若要從「見聞覺知」中認明「真心」,必須「離諸一切色香觸,諸塵事業,別有全性」。「前塵」就是已覺知後的「心識影像」,包含了「所知所見」的「人、事、物」,都是「前塵」的產物。《楞嚴經》說「剝離了六根與六塵的分別覺知,還能從中找到那個能作用的不生不滅心,才是真心。」
「見聞覺知」是經過意識所產生的了別心識。如果泯除「分別覺知」,起心作意安住於當下,靈靈不昧的明覺心,獨耀虛空,是否就是真心呢?佛陀說:「縱滅一切見聞覺知,內守幽閒,猶為法塵分別影事。」就如在禪修上,令心緣於一境來止息妄想攀緣,心境猶如萬里無雲萬里天,一輪明月掛天空,覺照無邊。守在這個定境中,就是「內守幽閒」,依然不離識心作意。有「守」就有「能所」,不離當下的覺知,屬於「定境」的覺察。「幽閒」當下雖然沒有煩惱,清淨無擾,卻不是真心的本來面目,所以名為「法塵分別影事」。
「若分別性,離塵無體,斯則前塵分別影事。塵非常住,若變滅時,此心則同龜毛兔角,則汝法身同於斷滅,其誰修證,無生法忍。即時阿難,與諸大眾,默然自失。」我們如果不能從生滅的「見聞覺知」中,覺照到當中的不生滅的真心。「真心」豈不隨著這些塵境生滅而生滅?若如是,當「塵境」緣滅時,「真心」豈非等同斷滅?那要如何成就無生法忍呢?總之,我們要如何從生滅的「見聞覺知」中來明覺不生不滅的「真心」呢?
「即時如來,從胸卍字,涌出寶光。---吾今為汝建大法幢。亦令十方一切眾生,獲妙微密,性淨明心,得清淨眼。」
於是,如來開啟了所謂「十番顯見」。如來透過十次的問答,引導我們歇下虛妄執著,悟見本具的「清淨見性」,亦即上文所言「能生諸緣,緣所遺之識精元明」。